何肆缓过神来,眼前是以手掌握住戡斩刀刃的齐金彪。
转头又看被白狗“妮儿”咬断的右手手腕。
参差的断口正汩汩喷涌着鲜血。
“妮儿”也真勤俭,一滴也不浪费,就刺溜刺溜舔舐起来。
何肆面色苍白,才发现自己身上六只手拦着拉了,分别是脖子上缠着一双,腰上箍着一双,以及右臂之下拖着一双。
是曲滢,如心,付香茗。
这一男三女,一老三少,还有一条狗。
都在竭力阻止他梦游逞凶,做出残害至亲之事。
何肆看着自己左手按着的何叶,面色已经变为青紫,触炭般松手。
面色怔怔,像个失魂之人。
刚才的自己,哪里是倒持戡斩?
分明就是拔刀出鞘,就要手刃了亲二姐。
何肆看着齐金彪,颤抖开口,声色喑哑道:“齐爷,您没事吧?”
齐金彪缓缓摇头,松开握这戡斩刀刃的左手,刃口是对着掌心的,深可见骨。
枯瘦松弛的皮肉之中,鲜血涌现不多。
何肆战栗着身子。
即使右手已经不在手腕之上,依旧能控制它松开戡斩。
妮儿却是一张口,直接将手掌吞入口中。
何肆身上的透骨图修持虽然名存实亡,但底子还是有一些的。
口感很好,嘎嘣脆,足够磨牙。
白狗眼神也是十分满足。
付香茗见状,慌忙大叫起来。
就算是手断了,也不能给狗吃了啊!
何肆摇摇头,虚弱道:“没事,让它吃吧。”
如今何肆身子底蕴亏空,没了霸道真解,手掌再生速度快不到哪儿去。
何肆调用不多的气机,以阴血录续脉经,临时变换一只血手出来,先将戡斩入鞘。
当即又是握住齐金彪的左手,引渡气机,输布鲜血,用阴血录和续脉经,替齐爷接续断裂的经脉血府。
自己不舍得动用自身不多的造化之能生残补缺,对齐爷却毫不吝啬。
好意提醒道:“齐爷,我给你疏通一下血脉,会有些疼,是正常的,不会留下隐患。”
齐金彪点头。
续脉经用于疗愈伤势,痛苦异常,当初陈含玉转赠一条手臂给刘喜宁,顺带同何肆较劲吃痛的本事,最后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问候何肆老娘。
而今齐金彪却只是紧皱眉头,紧咬牙关,不至于失态。
片刻之后,何肆看着他正在缓缓愈合的伤口,才松了口气。
齐金彪收回手。
一口老牙真就咬碎了一颗,只是不留痕迹,默默咽下肚去。
然后他轻声问何肆道:“怎么回事?魇着了吗?”
何肆没有回答,笑得比哭还难看。
明明二姐刚回来的时候,戡斩对她没反应的。
还能是怎么回事?
天意弄人,刘景抟的手段呗。
是有些防不胜防了。
险些让自己成为史书中某位“好梦中杀人”者。
齐金彪见识过何肆剜肉重生,便带着几分期盼问道:“这手掌还能长回来吗?”
何肆点头,给予肯定回答。
齐金彪才放心下来。
何肆有些虚脱,转头对付香茗道:“我没事了,麻烦你帮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付香茗惊魂未定,却强自镇静,依照何肆的吩咐下厨去了。
齐金彪起身离那邪性的妮儿远些。
“你这狗,有些可怕啊。”
何肆摇头,好似溺爱坏孩子的家长,辩解道:“它只是贪吃,本性不坏的。”
齐金彪无奈道:“你手都被吃了。”
何肆笑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吃的掉地上归狗。”
白狗妮儿“汪汪”两声,对着何肆摇头晃脑甩尾巴。
齐金彪便也不说什么。
闲聊几句,告辞离去。
何肆没送他,自己也需要缓缓神。
这事儿,没完!
刘景抟都已经开始出无理手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小打小闹。
随便一点手段,都能叫他猝不及防。
不过自己虽不通方圆坐隐之道,但又不如不算个棋手呢?
直接效仿古代某位下不过六博棋就直接掀棋盘砸死自己再从堂兄弟的棋圣。
掀桌子谁不会?
何肆用左手摸摸面色如常的二姐额头。
有些后怕,还好有妮儿在,不然光靠齐爷和付香茗三女,定是拦不住自己下杀手的。
自己马上要动身去关外了,让三女照顾何叶的想法已然作废了。
那又该怎么安置她呢?
可惜李且来最嫉谪仙,不然尊胜楼是个好去处。
蝙蝠寺早就毁了,豸山都被夷为平地了,就算有新建,估计现在连地基还没打好呢。
暂时还是不要再祸水东引了。
思来想去,只能送去有京北第一丛林之称的毗云寺了。
嗯,反正自己现在也有钱,直接在方凤山善捐一尊菩萨金身。
还不能安放个二姐十天半月了?
灶房传来下厨烹油声,何肆却等不及,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急需补充水谷精气。
便直接走了进去,抱起块生肉就啃了起来,像个茹毛饮血的不食火野人。
边啃边说道:“你做你的,我等会还吃。”
白狗妮儿跟着,看了看大快朵颐的何肆,也是食指大动。
不声不响,就偷摸溜出门去。
是秉承两位主人的习性,去了一趟诏狱。
努力加餐饭。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狗无血食不壮。”
新上任的北镇抚使,半夜还在家中享受今日份“新娘”的温存,就收到下属不管不顾的踹门急报。
被迫解除合体的他来不及破口大骂什么,得知竟是诏狱空了!
登时只觉天塌了。
连忙追问凶手是谁?
下属颤抖着回答,是一条狗。
沉默,然后暴怒,又惊惧颤抖。
糊弄鬼呢?
这叫他如何回禀上峰?
地藏王菩萨曾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可笑他刚走马上任,春风得意,结果诏狱就空了,估摸着自己也快去地府报到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前任镇抚使郑先庵可是轻易不出诏狱的。
似乎一直在严防死守着什么?
他一定知道些秘辛!
这就火急火燎、衣衫不整地跑去上任镇抚使郑先庵家求救。
郑先庵在了解情况后,拍拍新人的肩膀,只是笑道:“还好我卸任早,你自求多福吧。”
当白狗吃得肚皮溜圆,闲庭信步回到何家时。
何肆已经整装待发,等候多时了。
狗去诏狱寻死囚打牙祭,人去尊胜楼找李二打秋风。
狗吃得撑肠拄腹,人乞得满载而归。
趁着夜色,何肆背着二姐,扛着一箱金银财宝,顺路先去了一趟北郊毗云寺。
此刻已至卯时,僧众开始早食。
何肆扔下一箱子黄白物,身份顿时贵不可言。
妥善安置好二姐何叶以后。
何肆看着东方既白,缓步走出庙门。
启程。
挎刀骑狗,少年北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