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别看少,可都是用得的,志自己不必说,爬高低舍他其谁,宋献策嘛,模仿他人笔迹的本事,这一趟可是有大用的,至于马二,自然是充当耳目了,没了他,在大同城办事可要困难不少。
“公子,戏本儿。”小厮回来的很快,递给志一幅精美的手卷,“您慢慢看,要是喜欢,拿走也无妨的。”说完笑着点了点头,悄然退下了。
志接过手卷,抖手打开,这才发觉是一幅折叠好的长卷,封面有字有画,内里有字,粗一看以为是手写的,这下拿近细看,方才看出是印的,只是印刷得及其精美,完全可以拟真正手写的艺术品了。
志啧啧赞叹,旁边的宋献策却没有理会,心思都放在了戏台,他的出身虽然算不有多富贵,但这些东西也是见识过的,才不会如志这般大惊小怪。
“鸣凤记”,封面自而下的,是三个隶体大字。
又是“记”,志心哀叹,难道又是痴男怨女的故事么?
其实一开始,志看戏的时候并不是这么不堪的,牡丹亭那出戏,他和其他人一般无二,看得有滋有味儿的,虽然他看懂的不多,但不妨碍他沉浸在戏场的气氛自得其乐。
但是,这种表现无非是一开始感觉新鲜而已,还有牡丹亭的诺大名气,等新鲜劲儿一过,志受不了这种咿咿呀呀的唱腔了,于是乎,在别人耳宛如仙乐的声音,成了他的催眠曲。
根据志的观察,真正能看懂,并完全沉醉在这些戏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和他差不多,半懂不懂的,有些甚至还不如他,但看戏之时都他投入,一个个哪怕不明所以,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究其原因,无非是众人喜欢这种气氛,这种热热闹闹、有说有唱有伴奏的气氛。
要说这个时代的普罗大众,精神生活还真是匮乏得很,若能识几个字,好歹还能看看书,可终究盲更多,看不了书,能消遣的,除了听说书,是看戏了。
于是乎,这吹吹打打,音、形俱有的戏曲,成了最受欢迎的节目,连宋献策这等读过书的人,都不例外,哪怕这些戏,他们已经看过了好几次,也不妨碍他们津津有味地再看一遍。
志好心尚在的时候,还想考较一番唱的这些戏,到底是后世的什么曲种,在他印象,所谓的国粹京剧,是清代才有的,那么在他眼前排演的,又是什么呢?
此问题,志问过宋献策,宋献策完全不知如何回答,只说戏是戏,哪有这些名堂,无奈之下,志只能根据他自己那点可怜的戏曲常识分析,这应该是后世号称“百戏之祖”的昆曲吧。
“咦!”按下性子细看戏本的志,却是发现这鸣凤记虽然叫“记”,戏名“鸣凤”听去也是才子佳人的套路,但却压根不是讲儿女情长的。
整部戏共有四十一出,从头到尾完全演完,估计得两到三天,与这两天所看的戏相,完完全全是一出大戏了。
鸣凤记讲的是大明嘉靖年间,以夏言为首的一派大臣,同严嵩严世藩父子争斗的故事,整部戏不仅时间跨度长,而且人物众多,头绪纷繁,但志粗粗一读,却觉得还有些看头。
尤其是吃茶、写本、劾、斩杨几出戏,把历史因弹劾严嵩而死的杨继盛,在生死攸关间与严党面对面的斗争所表现出来的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气节,描写得颇为成功。
“有意思。”志情不自禁地低声说道,颇有兴味地继续往下看。
鸣凤记别出心裁,算是打破了当下戏曲作品以生、旦为主的格局,在长达四十一出的戏,生杨继盛、旦张氏的戏在第十五出结束了,其后原本的二号人物夏言,反而成了主角。
之所以叫鸣凤记,是把夏言等反对严嵩的十位大臣称为“双忠八义”,把他们与严嵩相斗的精神喻为“朝阳丹凤一齐鸣”。
“总算等到你了。”志大体看完戏本,展颜笑道,终于把沉迷在生旦唱腔的宋献策给惊动了。
“咋了,志哥。”
“给,你看看。”志把戏本递了过去,低声说道,“明天这出戏,总算是有皇帝出场了。”
宋献策接过,才一看到戏名说,“原来是这出戏啊,倒是难得,这种大部头的戏,也不是轻易能看得到的,不错,的确有皇的戏,还是本朝世宗嘉靖帝的庙号的戏。”
“唷,听你口气,对这戏很熟嘛。”志说道。
“鸣凤记嘛,以往一年看不两回,唱腔曲调不敢称熟,不过情节梗概还是了然于胸的。”宋献策很是自信地说道。
“这戏早有了?”志问道,看宋献策这模样,鸣凤记不像是才出来的戏。
“早有了。”宋献策答道,“按我老师的说法,大概隆庆年间出来了。嗯,隆庆是穆宗的年号,在嘉靖之后。”
怕志不太了解本朝历史,宋献策还特意说明了一下。
志有些迷糊了,鸣凤记说的乃是嘉靖朝的事儿,按说这种涉及到朝政的事儿,将其编成故事戏曲,怎么也得隔很长一段时间,特别是戏里对嘉靖帝还有些不敬,这嘉靖刚崩,有人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大明的思想,还有言论,看来还真是宽松得可以。
摇摇头,志将这些念想抛诸脑后,这些事儿跟他并无多大干系。
“宋先生,这戏你既然看过,那这皇帝什么时候能够出场?”志问道。
他们此来大同,在这听了这么几天的戏,不是闲得没事儿干,而是专门冲着有皇帝角色的戏来的,明天的这出戏,总算是让他们的等待有了结果。
“还得看戏班子。”宋献策解释道,同一出戏,各个戏班子演的并不完全一样,会根据自身情况,加减一些戏份,“不过,最快明晚,最慢后日正午之时,怎么都能见得到皇帝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