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赤壁之战缴获的魏国编钟在无风自动,钟锤上缠着半截焦黑的东风祭旗。
孙权猛然从榻上弹起,织金龙衾绞在腰间如毒蟒缠身。
冷汗浸透三层丝绢中衣,在后背拓出森森肋骨的轮廓。
他下意识摸向枕下匕首——却抓了个空,只触到一片湿冷黏腻。
借着残烛微光,看清掌心沾的不是汗,而是半凝固的血浆,正顺着掌纹滴落在锦缎上,绽开一朵朵黑梅。
龙榻右侧,老宦官歪折的脖颈呈诡异角度,暴突的眼球里仍定格着死前最后一幕:孙权双目赤红、嘴角抽搐的狰狞表情。
更骇人的是尸身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嘲笑主人此刻的慌乱。
一缕黑血从宦官耳孔流出,蜿蜒成“甲辰”二字,正是梦中血书所预言的年份。
孙权踉跄扑向铜镜,脖颈处赫然浮现五道青紫指痕——分明是被人扼过的痕迹。
可当他颤抖的手指触碰伤痕时,却发现指距比自己的手宽了三分,倒像极了司马懿那双骨节嶙峋的大手。
镜面突然蒙上雾气,映出个戴晋王冠冕的模糊身影,转瞬又被他的拳头砸得粉碎。
残烛爆了个灯花,融化的红蜡与榻前血泊交融,竟在青砖地上凝成微型战船之形。
蜡船桅杆上飘着片焦黑旗角,正是方才焚烧的曹军残旗。
孙权一脚碾碎蜡船,却听脚下传来“吱”的一声惨叫——不知何时,那只信鸽的尸体竟出现在靴底,鸟喙里还叼着半片青铜“晋”字残符。
五更的钟声穿透殿门,孙权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掐着右腕。
腕间玉镯不知何时裂成两半,断面锋利如刀,在皮肉上割出“吴”字形状的血口。
更漏显示他才睡了一刻钟,可榻前血泊已半凝固,分明已过去数个时辰......
殿外,值夜的侍卫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铠甲摩擦声由远及近。
“滚!”
孙权一声低喝,门外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口缴获的魏国编钟仍在震颤,钟身浮雕的饕餮纹在烛火中明灭不定。
孙权伸手触碰的瞬间,青铜竟渗出冰凉的露珠——细看才知是血,正顺着“建安十三年铸”的铭文沟槽蜿蜒而下,在钟底汇成一小洼血泉。
缠绕钟锤的焦黑布条突然活过来般扭动,簌簌滑落时露出真容:哪里是什么东风祭旗,分明是条鳞片焦糊的独眼黑蛇!蛇信舔过孙权手背,留下“晋“字形状的灼痕。
待侍卫闻声赶来,蛇已钻入地砖缝隙,唯余半片蛇蜕粘在钟锤上,迎着晨风发出洞箫般的呜咽。
当孙权用匕首撬开钟钮,一枚玉印“当啷“坠地。
印纽雕着断首的朱雀——正是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时私刻的汉室伪玺。
翻转印面,篆刻的“受命于天”被利器刮去,新刻“既寿永昌”四字歪斜如虫爬,墨渍未干的印泥竟与老宦官喉间淤血同色。
钟声终于停歇时,殿内却诡异地回荡起人声。
细辨之,是当年周瑜火攻前吟诵的《短歌行》,此刻却用司马懿的沙哑嗓音唱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墙角灯树应声熄灭,最后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鲁肃临终前伸出的三根手指——那是他未能说完的“三足鼎立”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