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1 / 1)

余孽 小清椒 2506 字 2022-03-16

半岳滩地处西南往下,是个鸟不拉屎的戈壁滩,很少会有达官贵人前来,只比被隔绝在城墙下鸡宝村好上一点,属于大宸境内偏远得不能再偏远的穷上恶水之地,本地居民迂腐、懦弱、害怕惹事上身,但几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鲛人族一事,让他们突然名声大噪起来。

翌日,原本门庭冷落的客栈突然被许多年轻小姑娘包围,街上人头攒动,据说是因为楼上来了两位赏心悦目的京城公子哥。

两位公子一人淡雅温和,青灰长衫,长发绑成一束,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嘴角天生带着笑意另一位则棱角锐利,锋眉如刷,端的一副风流孟浪模样。

可他们相互不知犯了什么忌讳,双手环着胸口眼神各自飞向一边,后脑勺相对,一副眼不见心不烦态度,嘴上功夫却没省下

“不许去。”

“我已经下定决定了。”

“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不!我想明白了,反正你不在意我,我干嘛要听你的安排!?”

“……这是为了你好,而且我没听过这种道理。”

“刚想的,现在听说了吧,要后悔也行,反正该说的话也说开了,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听你的。”

“……”

“看吧你果然是假惺惺的关心,连亲一下都不肯!”

谭泽雯摔门进来的时候,就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姓颐的畜生!你想死吗!”

经历了横河水域一事后,老侄子也像是历练了脱壳一般,咆哮的震慑力不减反增,撸起袖子蹿天蹿地地吼道:“个奶奶的,你刚才让谁亲?有种再说一遍!我看你是春天来了提前发/情吃错药了!”

楼下整装待发的银甲军木棍似的戳在原地,被迫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此时此刻,每个人甘愿变成聋子瞎子。

不明所以的客栈老板更是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惹得两尊大佛来自己的地盘上吵架。

以往颐渊都是会让着谭泽雯半分的,谁知这次他彻底撕破了脸,挤在一起的眉头能搓出火来,十分不和善地一回头,眼刀就差能把在场人的头给割下来。

谭泽雯吓得往后一缩:“……?”

死小子果然吃错药了!

明明昨日还嬉皮笑脸能打能骂的,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变了天,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气中的火气味一点即燃,稍后,只见颐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面前,高大的身影把老侄子笼罩在暗处,不等老侄子反问,就反手“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谭泽雯差点被迎面拍了个扁。

“……!”

大事不妙!

砸完门之后,可能还是嫌吵,颐渊又后退一步,五指灵活地在空中划出几道嗞啦作响火绳,火绳飞扑去了门轴上,纠结缠绕在一起,形成了第二道锁,彻底隔绝了于外界的噪音。

老侄子的闹场如同湖水起涟漪,眨眼归于平静,没有起到任何打岔的作用,屋内的环境再次安静下来,一瞬间,只剩下站在窗边的柳续和他默然对视,颇有些尴尬。

“……”

又面面相觑好一阵,柳续才转过身来,调转站姿,换成后背懒洋洋地靠在窗檐边。

大将军十分宽容地抬了抬手示意“继续说,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胡言乱语要扯的。”

其实他们吵架的原因很简单两个时辰前,颐渊阴差阳错地在横河边坦明自己隐藏已久的心意……可惜惨遭失败。

他丝毫不认为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并且十分讲究地把原因“归功”于自己能力见识不够,大将军才看不上的,妄言只要出去闯一闯天地,绝对回来就能把人拿捏到手。

“闯一闯你那废物脑子吗?”柳续的温和本来就是装的,如今被踩了底线惹恼了,完全忘记了轻言细语,毫不避讳地骂道,“你还嫌大宸不够乱,麻烦不够多,我不够烦,非要晃悠着你那一身碍眼的红毛金穗子,没事找事吗!”

“……红毛金穗子?什么玩意儿?”

颐渊愣了一阵,忽然“哦”地一声,自以为明白了,他压根就是在回避问题!害怕自己以后太过于优秀了,而后悔今日拒绝的决定!

颐渊偏要他后悔!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把大将军整个面容囊括进眼中,生气的样子是从来没见过的,颐渊难免看得有些呆,进而突然意料到一件事,和柳续相处这么久,自己其实从未真真正正地正对过他,以至于柳续在心中的标识总是和“精致”“惊艳”等词语挂钩。

其实大将军的本性黑透了,像个孤魂野鬼,且多疑,固执,深不可测。

像这种人,谁要是对他好,谁就是被驴踢了!

……好吧,他欠的,他认了,他被驴踢。

柳续见他没开口,以为是这事精儿火妖没话反驳了,于是故意冷笑道:“怎么,又有委屈了?”

心想:“非要治了他这皮痒的毛病。”

因一时晃神,颐渊在气势上输了场,被反压一筹,可心里却越来越坚定了想法。

今日清早起了很大的雾,直到现在都还没散去,层层环绕在这些庭楼之上,有些甚至飘进了屋内,夹杂进他们中间,就像是那些拨不开、猜不透的心思,弯弯绕绕,不给人留余地。

可越模糊,越是助长了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

“我还是那意思没变。”比起和谭泽雯摔门的样子,颐渊现在的声音放轻了许多,“我不想被你一直关照着,趁还有机会,我想多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学习更强大的本领,等以后真正需要用处的时候,可以帮你,不拖后腿。”

话音刚落,柳续的脸色骤然阴森下来:“你觉得我在可怜你?”

“是。”颐渊难得一次铁着头皮说了下去,愈发激动,“我什么都知道,以你的本事,压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一切外力对你来讲都是累赘!可你之所以会想教我今后如何在人族和神族后裔的夹层中好好活下去,隐瞒小皇帝,隐瞒天下,哪怕是战火重新燃起来了,都不会被胁迫,就是因为我是这枚蛋的同族!”

“全是念着他,才肯分我的一些对待罢了!你根本不是因为我!我才不需要你因为那个死蛋灵的施舍!”

柳续气得额头青筋直冒,两眼发昏。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咬牙切齿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你才会想出去?在这个危险的时期内?你考虑过后果吗?”

“就是这个!难道这个还不重要吗!后果算什么?”颐渊没看见柳续的异常,两手一摊,继续撒泼打野,“对我来讲,将军你是因为别人对我好,和因为我对我好,完全不一……”

“够了!”

柳续一声吼出,颐渊却不闭嘴:“完全不一样,我喜欢你,我不想我们二人之间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

“如果你现在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你给我时间,我出去学习,我可以长大,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可你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我,一定把我困在你的庇佑下!让我连争取的希望都看不见!”

“……”

一席气话说完,颐渊这才停了下来,同时后怕地打量着柳续的脸色将军估计是把自己这辈子混合着上辈子的教养一起发挥到了极致,如今才没有一藤条抽死他。

颐渊其实很想冲柳续大吼一声:“你没心没肺!背信弃义!木头桩子!说这么多,你就是心里根本不在乎我!”

可多半是害怕说出来就被肯定,不愿意接受事实,又活生生地咽了下去。

也对,他堂堂银甲军主帅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不想对谁好就不想对谁好,运气降临在头上,别人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怎么还敢挑三拣四?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会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楚凌楚应走后,他们就着这事情从天黑吵到天亮,相互在脑海里捏死对方一百次,却谁也不退步。

颐渊:“阎魔回溯里的幼蛋也是被护着的,结果呢,还不是碎了死了,更何况您之前本不就想推开我吗?我现在自己走,岂不正和你的意?”

“你的理由倒是多,说不过。”柳续给自己灌了一杯凉水,忍住头疼,“那你后来又跑来作甚,好玩么?殿下真是好兴致,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没有商议的余地。”

却在背过身的时候,被“碎了死了”这四个字狠狠地挖了心。

颐渊:“……”

一棒子敲死发言者,到底是谁说不过谁!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哐哐哐”地响了起来,谭泽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某位姓颐的撒了脾气,必须讨回公道一脚踢不开,就后退两三步,卯足一口气,阵仗浩大地准备上第二脚。

柳续被敲门声吵得厌烦,下巴一抬:“去开门。”

“混账死小子看你爷爷我今天不……”老侄子刚伸出腿,就看见房门打开,开门那位很不讲究,即使发现了有人要正面摔倒了,也没打算伸手扶一把,让老侄子直接一个劈叉横在地上,脸色瞬间拔高到青色,“……靠!”

房间内依稀传来一声裤衩撕裂的响声。

颐渊头也不回地拍拍手走回原处。

门后还跟着一位告状精,告状精对于硬闯这件事本来是拒绝的,可奈何不过谭大人,被生拉硬拽过来当了助力,此时正缩在门外探进一个脑袋。

可能是这人思想本来就比较龌龊,外加之前颐渊的花样不检点,他在看到谭泽雯惨烈的下场和小王爷不善地眼神后,脑内浮现出各类“打扰了”“您们继续”的说法,同时一手捂住眼睛,支支吾吾道:“那个……柳帅,如果,如果不着急的话,就那个……京城那边下了旨,催您办完了事就快点回去。”

“知道了。”柳续现在看见颐渊就来气,根本不想分给他一个眼神,走去门边把谭泽雯提了起来,道,“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就整队回京。”

“是!”告状精领命回去,又突然脚底急停,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瑟瑟道,“柳帅,那啥,有件事虽然我来说不太好,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的……”

“?”

“这人过日子嘛,磕磕绊绊总是难免的,殿下这个人其实很好的,特别照顾我们这些兄弟,你俩反正就凑合着过了,晚点我们劝他认个错,您消消气啊。”

柳续差点被这个话呛得当场咳嗽起来,捂着生疼的肚子道:“咳咳咳……什么?”

这次轮到颐渊扳回一局,他笑得前仰后合,拍了拍不明所以的告状精的肩膀:“哈哈哈你可真是好兄弟啊。”

稍后,颐渊直接被一根藤条扫出了窗外,顺便看见了楼下那群莺莺燕燕,朝她们挥了挥手。

回去的路上,大将军懒得再和这些人胡扯,他一头栽进了逐日加紧的战况中,没怎么露面,短短一天之内,小皇帝送来催他们回京的旨意已经来了三封。

“自从您走后,之前那些按捺没发生的大臣全部上书弹劾您。”谭泽雯从怀里取出几张纸,“说您本就是叛国余孽,生而不祥,就算要悔改替大宸打仗,也不该是这位置……我呸,那群人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他们的作风真是百年不变啊。”柳续道,“回去之后顺藤摸瓜,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人一天到晚没事干。”

“是!”

颐渊钻了空子挺身而出,既负责整个军队的牙祭,又负责上好的住宿,从王府里带出来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却不见他半丝心疼。

因此,整个银甲军更加信奉小王爷这位老大了。

“那他呢?”谭泽雯看着就颐渊的背影,“我没听错的话,那日他在客栈里说的是……”

“不踏实的小孩心性,别当真,等他新鲜劲儿过去自己就会忘了。”柳续嘴上说得肯定,其实心里也摸不准那家伙到底要干嘛,可他强装淡定成了习惯,并没有把不安给流露出才让大伙儿发现。

更加重要的事情摆在跟前,鸡宝村、格都、先统领、神秘人、半岳滩、神族幼蛋……这些事情一件件浮出水面,快得离谱,肯定不是巧合,朝中的关系不简单,。

有人藏在暗处,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异族和人族。

谭泽雯应了一声,便也没再提及此事了。

全军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完全开春了,棉衣被压进了衣柜,风中也总算是有了暖意,柳续回朝之后没能歇下,忙于宫内和郊外军营,他不仅要辗转于那些所谓的忠臣之间,还要训练这群废物银甲军,不奢望所向披靡,至少让他们在下一次应战时有点用处。

术士阁的大门彻底敞开了,以谢锦城和许衡为首,每天都有新的咒文流出,转眼,所有人都进入了紧急的状态。

而就在这时,一个更加没头没尾的消息传来。

颐渊,皇帝他哥,大宸的亲王殿下……跑了。

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