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明月高悬。
汉克偷偷从家溜了出来。
酒鬼的生物钟当然跟正常人相反。
他叼着根烟头，跌跌撞撞地奔向远处……那边是灯火通明的“酒吧巷子”。
“神棍的圣经总在唱~”
“梦里有个大天堂~”
“满天飞的尽是那……长翅膀的小姑娘~”
“嘿！”
“浪里个浪~”
“浪里个浪~”
一路哼着歌，汉克心情也好起来。
他一脚踹开“座头鲸酒吧”的小门，直奔柜台而去。
“来了伙计！老样子，大杯龙舌兰。”
“没问题，稍等。”
酒保看见是他，也点点头，便回头去取酒。
在等待的功夫里，汉克抬头看向柜台上的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访谈栏目。
红皮沙发上，女主持人正与一个“商业精英”打扮的大老板对座洽谈。
女主持人正问：“后来我听说，对方报价很高？”
大老板答道：“他直接要了500万星元，并表示不接受任何还价。”
主持人又问：“可你依然答应了？”
大老板点头：“没错，那值得。”
女主持人故作犹疑，眼神真挚。
“可是，花费这么多星元，仅仅是去购买一个虚幻的梦境……”
而大老板则用慈眉善目的眼神投向了摄像机。
“梦想是无价的。”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充满梦想的宇宙。”
哗啦啦……
访谈节目现场响起一片掌声。
咣当。
一个大杯酒砸在柜台上，让汉克的注意力从电视节目里收回。
“汉克，你的酒好了。”
说完这句话，酒保便不再理他，回头开始清扫酒柜。
“嘿伙计，这节目里播什么呢？”
汉克指着电视问道。
“没什么，就是那个开社交网站公司的大老板，扎里克，你知道吧？”
酒保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答道。
“前阵子听说，他用500w星元，买下了一个人的梦……后来还高薪聘请那人，让他做造梦师，专门制造美梦。”
“我的神呀！”
汉克当即瞪大了眼睛。
“做美梦谁不会？我也可以去把梦卖给他啊！”
“白痴！都是炒作的！”
酒保冷哼一声，仿佛看穿一切。
“就这两天网上就爆出来，有人查出来，说这个卖家是扎里克的远房亲戚什么的……”
“这些财阀大老板，没一个是好东西。”
“我看呐，扎里克就是因为前阵子说要两年内做出脑机接口，还要做什么虚拟现实，‘梦宇宙’什么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汉克听到这儿可是不困了。
他小声嘀咕起来：
“哦我的上帝……”
“如果他们真能做出那样的好梦，花再多钱我也要进去玩玩……”
说罢，他端起酒杯，正要仰脖一饮而尽——
哎？
不对劲。
汉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原本清澈的酒水中，出现了一抹殷红。
它缓慢地晕染开……并迅速让整杯酒变色……
甚至，有股刺鼻的腥味。
血！？
他猛地一个激灵，手一松，酒杯便侧向翻倒——
酒水洒满了柜台。
“怎么回事！？”
汉克犹如失心疯一样，突兀地喊叫。
“这酒……这酒有问题！”
不知怎的，整个人一下就惊惶起来，有点歇斯底里。
“喂，你说清楚！”
“我们的酒有什么问题？”
不等汉克继续胡闹，酒保便绷着脸站起来。
刚刚的酒水有一些溅到了他身上。
而被他这么一提醒，汉克也略有冷静……
他又定睛一看，那洒在桌上的酒水分明清澈无比……哪有什么血色？
“呃，是我……我搞错了。”
连忙道歉后，汉克又端起酒杯。
看着杯中残酒，他眨眨眼，又觉得有些异样了。
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头……
怎么回事？
“一定是我睡糊涂了。”
汉克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又屏住呼吸，不去闻酒味儿。
既然视觉和嗅觉出了问题，那就不去看，不去闻！
他直接端起杯子，闭眼仰头就是一口！
呕！
一股直冲鼻腔的腥臭味，瞬间统治了他的呼吸道。
像是渔船上腐败堆积的臭鱼？
又像是屠宰场，无数牲畜内脏的气息？
也许是这些加起来。
在这股恶心的味道刺激下，汉克没能扼制住生理反应，直接弯下腰，就地开始呕吐……
哕——呕——
然而由于没吃东西，他胃里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因此只能身体抽搐，不断干呕。
空腹喝酒本就对身体不好。
当然，现在还多了个心理障碍……这都是白不言的功劳。
“喂！那边的老头，你怎么回事？”
“要吐去一边吐去！别碍着你爹我的胃口！”
不等酒保说话，一个邻座的酒客已经站起来，掰响了手指。
这家伙人高马大，浑身纹身，一看就不好惹。
“对……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汉克吃力地撑起腰，便一瘸一拐地奔向酒吧大门。
“嘿！还没给钱呢！”
酒保在后面喊着，但汉克并不回应。
他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才出了酒吧的门，汉克便冲向路灯旁的公共座椅，依靠着椅子扶手，迷茫地望向天空。
一轮皓月正悬在头顶，明晃晃地照得他头晕。
我……我到底怎么了？
喝酒是个开心的事，明明大晚上跑出来，是来快活一下的……
怎么会这样？不能理解。
汉克有些抓狂。
他注意到公共座椅旁的自动售货机。
里面也有其它的易拉罐啤酒。
“也许这个可以……也许换成啤酒就没事了！”
怀着侥幸心理，汉克急忙掏出衣裤兜子，找出几枚硬币来。
他用颤颤巍巍的手，给售货机投币进去，又翘首期盼着，眼睁睁看着两瓶啤酒滚落……
嗒呲！
拉开啤酒易拉罐，二氧化碳便冲出来。
还是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受到刺激，汉克下意识弯腰，那易拉罐便滚落在地，洒出一地酒水……
那带汽的液体，赫然是醒目的鲜红！
仿佛沸腾的血液……
“不！！！！”
颓废的老男人终于受不了了。
终于双手抱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究竟是感官异常，还是出现了某种心理障碍？
没读过多少书的汉克并不明白。
当然，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从今以后，不止酒精，还有骰子，纸牌，老虎机……许许多多足以麻痹痛苦的娱乐，从此与他的人生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