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新年的元旦,常麓市的节日气氛算不上浓烈。一周前开始的圣诞电影周即将在今天迎来结束,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晚上的闭幕式上。但是常麓市南山区刑警大队的刑警们却无心关注这桩娱乐圈的盛事,孙绮丽的案子一天不破,他们一天无法放松下来。
另一边,周惜裸死一案由于目击证的人指认结果不被采用,物证指向不明确,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上级领导暂时延长了毕国锋破案的时间,但毕国锋心里清楚,上头已经对这个案子不报多大希望了。可令他感到蹊跷的是,周惜一案分明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无良媒体最喜爱的话题,这次却没有在常麓市里搅出多大的风浪,就连周惜的家属那边也没有刻意给警方施压。
表面上毕国锋虽然轻松了不少,但其实他所要担忧的事情却是有增无减。孙绮丽一案究竟与周惜一案有什么瓜葛,到现在仍然不清楚。假如两件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现在对孙绮丽一案的调查必须争分夺秒。可让毕国锋头疼的是,孔德拦在中间不断掣肘,他没有办法在孙绮丽一案的调查上介入太深。很多时候,局里的人情事故,比案件的侦破更加来得麻烦。
今天一大清早,毕国锋在父亲起床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家,驾驶着他的桑塔纳一路往三上原区的半山村开去。本来他准备叫上常志同行,但是鉴于周惜一案还有许多地方要他盯着,所以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他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孙绮丽的案件真的与周惜一案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否则他此行的工作最后就只能沦为孔德做的嫁衣了。
由于是法定节假日,路上的车辆比平时多了不少。好在离开市区以后,往高速路口的车流带走了一部分车辆,毕国锋才好不容易可以加快车速。
在进入三上原地界以后,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少,一片接着一片的树林闪过毕国锋的眼前。他不得不小心地辨认着道路旁的指示牌,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半山村。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毕国锋终于看到了半山村的村口,他一打方向盘拐了进去。
“嗡嗡嗡……”毕国锋的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毕国锋一阵奇怪,这个时间会是谁的电话呢?他伸手在自己的衣兜里摸索了一阵,意外地没有发现手机的踪影,于是又往自己的裤兜里摸去。就当毕国锋好不容易拿出手机的时候,车的正前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毕国锋吓了一跳,赶紧踩下刹车。
安全带猛地收紧,拉住向前倾斜的毕国锋,狠狠地摔在了座椅上。毕国锋愣在驾驶室里直勾勾地看着前面,方才出现在挡风玻璃前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毕国锋心中大喊不妙,难不成人已经被他碾到车底下去了?他赶紧熄火下车,心中不断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毕国锋弯下腰,往车底下看去,四处寻找着被他撞到的那个人。可除了几道长长的刹车痕以外,车底下什么也没有。毕国锋赶紧又绕到了车的前方,这才看见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地上。那男人身边放着一把铲子,这时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车子。毕国锋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没事吧?”
“你完了……”
“啊?你说什么?”毕国锋以为自己听错了,凑近了男人又问了一句。
“你完了,嘿嘿嘿……”
“不是,你有没有事啊?没伤到吧?”毕国锋心中大惊,以为对方这是要讹他。
“你完了!你敢得罪我这个娱乐圈巨擘,我认识的媒体可多了!你竟敢得罪我?瞧你开得这什么破车!”说着,那人拿起那把铲子就开始往车上掩土。
“喂,你干嘛!”毕国锋见状赶紧拉住了那人的手,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男人竟然力气比自己还要大,男人仅仅侧身一撞便把毕国锋摔倒在了地上。
毕国锋气上心头,赶紧从地上爬起从后面扑到男人的身上,并死死地抱住了他。接着又抓住了男人手中的那把铲子,试图勒向他的脖子,好以此让他屈服。
“喂,停手,快停手!”就在两人缠在一起的时候,进村的大路上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女声,男人一听到这个声音手中的动作顿时就停住了。毕国锋一愣,从男人的身上跳了下来,但是手里还抓着男人的双臂,生怕又发生什么变故。那个喊停手的女人很快便跑到近前,毕国锋定睛一看,竟然原来是之前见过的房东。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丈夫他神智有些不正常。”房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抱歉地说。
“我说怎么……对了你问问他有没有事,他刚刚忽然跳到我车前面,我还以为撞到他了。”毕国锋说。
“撞……阿钢你没事吧?哪里疼吗?”房东听毕国锋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跳。
男人见到房东后,一直乖巧地站在那里,房东问他话他也不回答,手中还一直抓着那把铲子。房东不愿多生事端,赶紧把男人手中的铲子藏在了自己的身后,接着拉着的他的手不住地和毕国锋道歉。也许是之前在毕国锋手里吃过亏,房东的眼睛总是躲躲闪闪不敢与毕国锋对视。
毕国锋摇了摇头,心想既然没有撞到人,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于是把车上的土掸了掸,重新坐回了车里。房东见毕国锋没有计较,于是拉着男人匆匆离开了。
就在毕国锋想要重新发动汽车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毕国锋掏出手机一看,来电的竟然是他的父亲。
“喂,我在工作呢。”
“就几句话,很快说完。你……晚上回来吗?”
“晚上说不准要加班呢,有什么事吗?”毕国锋奇怪地问。
“今晚可是圣诞电影周的闭幕式大奖预测,你难道不准备回来看吗?”毕卫国的声音里隐约透露着不满,“有些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了,哪有事事亲力亲为的。还有啊……”
“爸,现在我手里的案子正麻烦着呢,您就别给我添乱了吧。”毕国锋不耐烦地说。
“那……那就这样吧,我就和你说一声,能回来呢最好,我看别人家都回来看闭幕式,所以我就是知会你一声,没别的意思。”
“好,没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
毕国锋在挂了电话后,皱紧了眉头。眼前的两桩案子横在他的面前无一不是棘手得紧,他心想:父亲以前也同样是刑警,为什么连这都不理解他呢?
毕国锋将车停在村口不远的地方,接着步行走向了孙绮丽家所在的居民楼。今天虽然是元旦,但是半山村的村民却没有选择外出旅行,居民楼的楼下到处都是小孩子追逐打闹的身影。孙绮丽的死,竟然丝毫没有影响这里和睦的氛围。
毕国锋第一个敲开的,是孙绮丽家隔壁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个鼻子塌陷的老头。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有几个问题要问下你。”毕国锋向对方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诶?怎么又要问,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天我不在家里,你在我这里打听不到什么东西的。”老头撇撇嘴。
毕国锋抱歉地一笑:“我问的事情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我能进去吗?”
老头不耐烦地说:“那你快点,我还有节目要看呢。”说完,老头便把毕国锋让进了屋内。
毕国锋跟着老头来到了客厅,他环顾一圈周围,除了客厅中摆了一台特别大的新型电视机外,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就连沙发也没有。老头拉来一张折叠凳放在地上,算是给毕国锋看座了。
“大爷,你们家就你一人吗?你的子女呢?”
“我儿子啊,他住在单位的宿舍,很少到我这里。我老伴过世以后,这件屋子就一直这么冷清。”大爷说着,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些。
“那这台电视是你儿子给你买的吗?看着要花不少钱啊。”毕国锋讨好似地说。
“那可不是,我平时就指望着电视节目消遣呢。所以啊,我儿子给我买了台好的,据说这台电视支持什么16K、在线游戏、还可以录像。”老头的语气里隐约透露着骄傲。
“是吗……”毕国锋点了点头,“对了,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我啊,是5年前搬进来的”老头想了想后说,“我记得那个时候是《幸运之人》刚刚开播不久吧,第一期上的是那个有名的歌手刘力清。”
毕国锋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老头真的是个电视迷,但是好在他的记性好,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仍然能记得。那自己接下去要问的问题,多半也不会难倒他。
“大爷,您知不知道这里的那个房东的丈夫,是什么时候疯的?”毕国锋拿出口袋中的本子和笔问道。
“你说阿钢?”老头想了一下说,“我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那样了,我听说是二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以后才变成那副德行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听说那个时候,他还是这个村的村长哩。半山村这个地方,本来好不容易熬到开发了,却遇上那档子事。”说着,老头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毕国锋匆匆记下老头说的话,“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时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比如说攻击人、砸东西或者说……”
“没有没有。”老头没等毕国锋说完就打断了他,“阿钢虽然脑子不太清楚,但是不会去打人的,要是他真的有攻击性,家里人早就把他送精神病医院去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待在这楼里。”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毕国锋点点头,“那之前有没有警察来问过你,关于那个阿钢的事情?”
“问过了,但是房东给他们看过病历,警察也问了我们这些住户。放心吧,阿钢平时看见小狗都绕着走,哪里有杀人的胆子。”
“嗯……那这个名叫阿钢的男人,精神上是长时间处于糊涂的状态还是时好时坏呢?”
“时好时坏吧……我也说不准,我们不熟的。”老头摆摆手。
“那他是不是整天都待在居民区,不出门的?”
“那自然是了,他那副模样家人能放他到处跑吗?”
毕国锋听了心想:孔德那组的人应该已经跟进过了,看来自己不用在这个人身上耗费太多精力。
毕国锋从折叠凳上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口对外面张望了一下,那片从居民楼前往树林一定要经过的工地,就正对着窗户。毕国锋回过头问:“大爷,那片工地一般施工的时间是几点到几点,你知道吗?”
“这你要去问工地了,我只知道这几天晚间的圣诞电影节全程记录节目开始,那边就差不多收工了吧。”
“那具体是几点呢?”
“节目开始的时候呀,你不会不知道节目几点钟开始吧?”
“呃……”毕国锋一时语塞,他确实很少看这类节目,“您就直接告诉我吧。”
“晚上5点15分差不多,那边就没声音了。施工结束的话,应该还要稍微早一点。”
毕国锋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这个时间:“好,谢谢您的配合,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继续和您联系的。”
临走的时候,毕国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上次我来的时候,我问这里的居民一些问题,他们都不太愿意开口,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和他们很少来往的……”老头狐疑地偷瞄了毕国锋一眼。
“哦,好……那打扰了。”毕国锋叹了口气。
在离开的时候,毕国锋又小心地偷看了一眼老头的表情。他有些怀疑刚才老头说的话的真实性,虽然老头是一个人居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孤僻的性格。相反,他在自己提到这附近的居民不太愿意开口配合他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警惕和不悦的神情。这表示,他不仅和这附近的居民有来往,而且很可能还很熟络。老头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呢?
这时的毕国锋,陡然发现今天的这次走访并不顺利。虽然无论自己问什么,老头的回答都尽量详实。可正是这样,毕国锋才觉得自己问来的东西并不十分可靠。老头自然有可能因为警察的三番两次上面而感到厌烦,所以才想真心配合他们,早点了结这件事情。但毕国锋在与老头的对话中发觉,对方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毕国锋的第六感告诉他,老头在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一边在抛出无关痛痒的内容进行敷衍,另一边则在偷偷引导自己产生他是一个无聊老头的想法。
毕国锋掏出口袋中的小本子,仔细捋了一遍刚才问到的内容。他细细想了一遍来,但一时间却也没有发现明显的破绽。不过,他从老头的口中得到唯一一个有用的信息,那就是那个名叫阿钢的老人,因为精神问题而一直待在居民区里。也就是说,在孙绮丽被杀的时候,阿钢也应该在居民区附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肯定能从他身上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想到这里,毕国锋转下楼梯,朝着走廊尽头那个房东所住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