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红毛看着沈凌,阴狠一笑:“你还不信我是吧?”

他咬着烟,拿起手机按出一个号码,瞥了眼还在急促喘息的沈凌,嗓音有些含糊地道:“行,我这就让你听听林渝说什么。”

电话声‘嘟’响了一分钟,被人挂断。

红毛似乎觉得被撂了脸色,神情十分不好看,又打了两三个。

无一例外是被挂断。

红毛气得把烟踩灭,让小弟给林渝打电话。

小弟打了一个,接通了。

红毛:“……”

敲里麻的林渝!

林渝嗓音冷淡:“喂,什么事?”

红毛接过电话:“林渝,是我。”

对面静了一瞬,林渝疑惑道:“……谁?”

红毛只好报了名字,林渝才‘嗯’了一声,他似乎走了几步,背景音乐开始喧哗起来,像是个嘈杂的Ktv包间,他音色里听得出的懒怠:“什么事儿?”

沈凌听到了林渝的声音,弯下腰,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溃散,看不太清楚周围的人或物。

很久前他听说过一个说法,人在濒死时,只能听到自己在意的声音。

红毛不知道问了什么。

林渝轻声笑了一下,“……所以管我什么事儿?宁川三中那边,除了学生,其他不都是宏哥你说的算吗?”

红毛笑了笑,被捧得很受用,又点燃了一根烟:“那我随便做什么就不用跟你打报告了吧?……林哥威风啊,现在都能跟东区的人搭上关系。”

林渝没理会他的打趣,只是下意识地眉心一跳。

在红毛吸烟的过程中,似乎有别的声音一纵即逝。

他皱起眉,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那一秒不到的响声。

……是很轻的喘息,莫名让人很熟悉。

就好像他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

但……是谁呢?

红毛心情非常愉悦,吸了一口烟,全吐到沈凌脸上,笑道:“听到了吗?宁川这边我说了算,你想听的林渝,也是这么说的。”

沈凌滑倒在墙角,只听到几个散乱的字眼,但他丝毫没在意,只是冲红毛一笑。

“咳咳。宏、宏哥,谢谢你。”

红毛被他‘谢’的一愣,还没来及说什么,手上的电话反被林渝挂断了。

沈凌的书包被红毛和小弟们带走,手机里的钱也全被转走。

本来小弟看沈凌喘的那么凶,担心出人命,想跟红毛说把人带走比较好。

结果红毛似乎被他‘谢’出了叛逆,拍拍屁股就走:“管他干什么,能出人命啊?”

一语中的。

沈凌信息被发给了唐管家,唐管家带着人从家飞奔,原本半小时的车程活活拉快到十五分钟。

唐管家根据手机定位找到了脸庞发青的沈凌,他当时已经缺氧到了进气少于出气的状态了,沈家家庭医生当场建议吸氧转心内科急救。

巷子前后开口,沈家人带着沈凌飞奔走的一边。而十分钟后,林渝从另一边赶来。

他们擦肩而过。

林渝额头满是汗,喘息声很重,没露出来的校服T恤被汗打湿,黏贴在人身上。

身后小弟隔了一会儿才跑着赶到,小弟觉得自己快哮喘了都:“林、林哥,你怎么想起来放王哥鸽子,不是我们都约了半个多月才约到他人……”

小弟没等到回复,他看着站着不动的林渝,试探性地问:“林哥?”

林渝蹲下身,手机电筒照亮墙的一片角落,城乡结合部能有什么好墙,都是红砖水泥,红砖大半还裸露在外。

小弟看着林渝怔怔地,伸出手,指腹轻轻摸了下墙边的一处黑红痕迹。

灯线照射下,小弟慢慢意识到黑红的是什么。

那是一片血迹。

*

宁川第二医院离宁川三中最近,对沈凌做了急救后,委婉表示医师力量不足,建议转院。

沈母出差赶回来,联系了好几个朋友,终于才联系上宁川最好的那个心内医生,帮沈凌转了院。

整整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手术灯灭,医生看向沈太太,“患者现在没事了,家属不建议探望,观察二十四小时后。”

沈太太候了一夜,眉眼都带了点憔悴,温声问:“医生,我想问问我儿子的情况。”

医生点点头,俩人一起去了办公室。

医生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

唐管家叹了口气,跟杨特护一起去安排沈凌的住院护理。

唐管家身后是林渝,林渝赶到小巷的时候已经太迟,沈家人早就带着小少爷走了,他和唐管家联系后,直到沈凌转院,才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沈凌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刚巧赶上,跟着护士跑着,看到沈凌没有血色的脸。

当时那一刻,林渝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破了个洞。

……伴随着阵很冷的风吹,洞里空空荡荡。

他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痛?还是后悔?

更多的是一阵空茫的遗憾。

会遗憾?

可他一直以为自己从未拥有过什么。

林家?学校?未婚夫?

不能被自己双手紧握住的利益,根本就不是他所有的。

这是林渝一贯的行事作风。

手术室的门‘咣当’一声,砸醒了沉思的林渝。

他回过神,‘手术中’亮起,鲜红的灯一瞬间击碎了他身旁的女人。

沈凌的父亲,沈仲桐是名副其实的站在宁川最高位的沈家第一人,沈太太跟着丈夫风雨中经历了十几年,最终都屹然不动。

但在灯亮的一瞬间,女人痛哭出声。

林渝听见她哽咽道:“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要我的乖儿子受?他那么乖巧听话,为什么?”

女人眼眸泛红,望向林渝:“林渝,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渝静了半晌,哑声回:“阿姨,对不起。”

*

沈凌在第三天苏醒,他喉咙很痛,连最平常的呼吸动作也带着鼻腔的疼痛。

呼吸对他而言都是种痛苦。

可他手很快被沈母握住,带来一阵暖意,沈太太连声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说不出话就点点头,妈妈帮你跟医生说。”

沈凌弯弯眼角,想让她别那么担心,于是忍着疼,一字一顿慢慢说:“没、事,妈妈不要担心。”

沈母眉心一皱,眼角瞬间湿润了,她不好意思在还在面前哭,于是拿手帕擦着眼角遮掩,然后跟屋外的人说:“小凌醒了,你进来吧。”

沈父被妻子迁怒赶到屋外,刚打完电话,他是个十分温润的男人,对家内总是包容大于一切。他先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温柔示意,然后才看向床上的沈凌,嗓音低沉温缓:“小凌,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沈凌摇摇头。

沈仲桐终于握住了妻子的手,很轻地捏了下沈母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开口:“好,那小凌你再休息一下,明天警方那边的人要来做笔录。”

可是那段巷子并没有监控。

看出沈凌眼神里透着疑惑,沈仲桐放慢语速地解释:“没关系,沈家会帮忙找出证据。”

沈母情绪被他安抚好,他唯一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沈仲桐眼眸寒意深重,轻描淡写道:“沈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沈母见沈凌神情倦怠,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让他休息。

病房外是唐管家和杨特护,沈仲桐把杨特护叫去询问,唐管家几步上前和沈太太交流小少爷病情。

林渝拿着唐管家刚递给他保管的东西,小少爷大部分衣物都提前拿进了病房,只有一个唐管家不知道小少爷需不需要,准备待会拿给少爷问问看。

现在唐管家正跟沈太太恭敬说着什么,病房门口似乎就他最多余。

林渝有过太多次这样的情况,对‘多余’的感受驾轻就熟。

他垂眸看着包装袋里的白兔子玩偶,软白的兔子脸颊看起来幼稚又可爱。

沈凌应该会很喜欢,毕竟输液针实在是太疼了。

林渝等了一会儿,兔子脸颊被他隔着袋子捏扁再捏圆,沈仲桐似乎终于注意到他,喊他名字:“林渝。”

林渝抬眸,男人的眼眸深黑,和沈凌如出一辙,却带着沈凌绝不会有的深沉城府,沈仲桐缓慢问:“你认识一个叫‘宏哥’的人吗?”

少年过于单薄的身形让他在俩人对峙的一瞬间就失去所有筹码,林渝有一刻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把他看穿了,问话更像是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

林渝舔了下唇,低声应:“认识,康宏,住在宁川三中旁边小区三号楼。”

沈仲桐微微点头,然后说:“那你先回去吧,沈凌现在不舒服。”

林渝微微收紧手上的玩偶,兔子脸颊被他捏变形了,可他没有任何理由辩解,只好说:“好,谢谢叔叔。”

*

沈凌被门开的声音吵醒,护手冲他抱歉一笑,检查完输液情况后,轻轻地替他掖了下被角。

沈凌手边有点软,他现在还有些用不上力气,手指轻轻蜷了下,感觉到是一阵软绵绵的触感。

困意渐渐上涌,他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沈凌的好奇心促使,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兔子玩偶眼睛黑亮,脸颊软糯。

又像是,犹在梦中。